追思平班盧國銘老師

難忘的六個字 ——70平班追思盧國銘老師

高中生活已經很遙遠了，與今日整整有三十年的距離，許多記憶被時光嚴密地封存著，久不見天日。

慶幸北一女有這個三十重聚的傳統，年少種種，綠園的人情事物再度被挖掘出土。像考古一樣，老同學們藉著e-mail妳一言我一語，吱吱喳喳指認當年是這樣是那樣，重聚帶來最美好的果實，這批坐四望五的歐巴桑們渾然忘了自己的年紀，彷彿又回到十五二十時。

直至聽到盧國銘老師已故去的消息，才讓我們憬然醒悟歲月當真殘酷無情，老成凋零，我們再也見不到當年談笑風生的數學老師了。

高中數學，通常是社會組女生非常頭痛的一門課，我尤其該算是班上的烈士，國銘老師帶我們兩年，我數學就補考兩次。不是得意門生，甚至可能會讓老師感覺洩氣的我，此刻卻被推派出來寫這篇懷念他的文章，我猜班代瀛芳的用意是反向操作，藉著我的例子，逼顯老師的特質。

說真的，我怕數學，但不怕數學老師。我們國銘老師高大帥氣風度翩翩，非常賞心悅目，加上他沒架子，不兇，從不對我們擺臭臉，因此我是頗樂意上數學課的。老師上課總是使出渾身解數，唱作俱佳，寫了一黑板又一黑板滿滿的，講完一題，總要問我們「懂不懂？」。我雖然缺乏數學細胞，但是上課通常都很專心，偶爾懂個一兩題，便快樂得什麼似的，猛點頭，猛說懂了。實在太深奧的，我不敢搖頭，只是皺著眉頭，一副仍充滿困惑的樣子，老師每每看看我，無可奈何地嘆口氣，繼續講下一題。我想他應該知道，有些人並不是因為討厭數學老師才學不好數學的。

印象最深的是，有一次我小考空前精彩，考了個0分，考卷發回來，除了分數的震撼，還發現老師在上頭寫的幾個字「怎麼考這麼差? 」當下感觸萬端，不由淚下。我想，原來我在老師心目中，似乎仍有藥可救，是不該考這麼差的學生，我不知該怎樣報答他的看得起。那六個字見證了我與國銘老師一場師生緣會，我銘記在心，永生難忘。

國銘老師不是嚴師，卻是名師，他的教法自有高明之處，這方面我實在太笨拙太慚愧了，完全說不出個所以然，幸好名師出高徒，我就請班上兩位老師得意門生代打，他們會很清楚地告訴我們老師厲害在哪裡。在IBM任職的瀛芳表示：「盧老師常在我上課精神不振的時候，叫我起來回答問題，說也奇怪，頓時就開悟了。我覺得他教數學很靈活，不要背公式，要瞭解邏輯，就可以導出公式，太神奇了，提高我不少對數學的興趣。」現任基金經理人的淑婷則說：「盧老師屬於啟發式/思考式的教學，而不是填充式/記憶式/應付考試的教學，學習時有點辛苦，但受用不小，我覺得日後我有相當不錯的邏輯及分析能力，盧老師的潛移默化幫助很大，大學聯考時數學也是我拿分的關鍵科目。」

國銘老師沒有名師的架子，幽默風趣，上課時會跟我們分享一些生活上的所事，算是少數跟我們很親的老師。有時他來上課，見大家低頭唸三民主義，就會說：「怎樣，中午要考三民主義啊？」大家便故意聲音拖得長長的「對！」於是他很貼心地不是說：「那留十分鐘給妳們看書」就是說：「那我們今天少上一點吧」。淑玲的回憶，又從另一個方向記錄了他對學生細膩的關懷，淑玲說：「還記得在我出國的前半年,因頭部受傷住進台大醫院，老師帶著一本雜誌到病房看我。他面帶著微笑問我,頭還痛不痛。這種溫馨的感覺是我一輩子難忘的回憶。」

高三下學期，可能因為離別在即，大家的感情濃得化不開，玩笑逗樂花招百出，幾回跟數學老師的遭遇戰轟轟烈烈，記在我的日記裡，國銘老師的獨樹一格的形貌，依然鮮活如昔。

愚人節，我們平班跟和班串通，兩班互換座位，想逗弄數學和物理老師，沒想到數學老師夠警覺，我們一下就被識破，最後只愚樂了自己……5月9日，第二天是母親節，班上好熱情地為每一位女老師準備一束鮮花，也為每一位男老師準備一朵鮮艷的塑膠花，外加一張卡片，數學課，我們在黑板上寫著「盧“媽咪” ：祝母親節快樂」，老師進來，我們賣力大喊「盧媽咪，母親節快樂」他看了黑板回過禮，再看看桌上的花與卡片，張德芬冒出一句「媽咪喲！」來逗他，他只淡淡說一聲「謝謝啦！」可能因為激動，人變得靜了，只喃喃說了句「要當媽媽呀？」張德芬又鬧他「老師！豬的英文是pig還是pug，i還是u（YOU）」，「I呀，怎麼會是u（YOU）」全班笑得東倒西歪……

5月26日，最後一堂數學課，我們鬧著要數學老師唱歌，好說歹說老師終於被我們說服，派個同學在教室外頭把風，唱了兩首西洋歌曲，全班為之感動沉醉不已。班代適時獻上全班每人各寫一張的卡片，找張德芬趁熱抽幾張當場念出來，阿萱寫的最動人：「希望老師的腰痛不再犯，老師小孩的氣喘快點好……」又有某人寫道：「不知您搞懂pig，pug了沒有……」老師一旁接道：「甚麼pig，pug？」大家一陣譁然，個個捶胸頓足，老師還兀自正經八百「字典上沒有pug呀這下更要笑死我們了，最後張德芬才跟他解釋，他笑著說「吃我豆腐呀？」
聽過大家祝福與感謝的話之後，老師也如父般慈祥，語重心長地叮嚀我們：「妳們都很乖很單純，上大學後，花花世界，北一女出去的，一定很多人追求，要記得多看，不要很快go steady」最後老師還留了地址電話，歡迎我們以後去他家玩。

沒想到那最後一堂課，竟就是此生最後一次受教了。美智在徵求大家的意見三十重聚該請哪些老師回來時，我第一個就想到盧老師，網路上還看得到他參加某年三十重聚的照片，一副彌勒佛的樣子，沒想到再也見不到面了。否則我應該會有點得意地告訴他「老師，聯考數學我沒考0分，考了40幾分喲 」，只希望老師在天上做神仙，偶爾回顧人寰，會很高興聽見我們在這裡七嘴八舌地談論他想念他。

平班月蕙撰文
Pamela代貼